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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生活方式的摄影

2024-07-03 00:39| 来源: 网络整理| 查看: 265

© 森山大道

对于森山大道,他所做的一切,可能就是为了摄影。他的生活就是摄影。我之前听说,他的亲戚出于他身体健康的考虑,有时候都不愿意让他碰照相机,因为他一拿起照相机就要拍照。他自己也反复说过,他一拿起照相机,很自然的,全身的细胞就会沸腾起来。

从某种角度来讲,这种作为生活方式的摄影,已经成为他感知这个世界的一种基本方式。

彩色的隐喻

森山大道的街头摄影 ②

文 | 林叶

接下来,我们要考察为什么森山大道会从早年的黑白摄影作品慢慢转到现在的数码作品、数码彩色作品。我们需要追本溯源。刚才说过,《挑衅》杂志停刊之后,森山大道和中平卓马探讨的一个问题是,如何瓦解以透视法为基础的摄影。那么,我们就必须回到摄影本身,看看摄影作为一种观看装置到底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日本哲学家柄谷行人在《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的“风景的发现”和“内面的发现”(内面是内在、内心的意思,所以内面的发现可以说是内在的发现或内心的发现)两篇文章里讨论了一些关于风景和摄影的内容,我认为是很有启发的。

柄谷行人,《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2019年

柄谷行人认为,在摄影术发明之前,摄影作为一种观看装置早已经存在。这种观看装置之所以被称为观看装置,因为它是基于相机暗箱,也就是达芬奇改造过的相机暗箱。这种相机暗箱作为绘画者的辅助工具,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改造了人们对现实世界的观看模式。从某种角度来讲,照相机或者相机暗箱这样的装置其实是对透视法的强调。

所谓的透视法,就是以一个人为中心观看这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是从这个点出发的,然后再消于某个点。所谓的强调,就是它产生了一种人所需要的风景,在相机装置出现之前,人是在风景之中的,换句话说,当没有器材帮助我们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人就在风景里面,在我们所要看的风景里面。一旦有了这样一个装置之后,这个装置似乎为人提供了一个私密的空间,也就有了一个像密室一样的东西把人隔开,把人与风景隔开,从而形成了主体与客体的关系,观看者是主体,被观看者是客体,这就割裂了人与现实之间的关系。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照相机发现了我们现在意义上的风景,或者说照相机这种观看装置、摄影这种观看装置产生了、创造了风景。在柄谷行人看来,观看到的所有一切都是风景。如果从摄影门类的角度来说,就会存在肖像摄影、风光摄影、纪实摄影之类的说法。但是,按照他的标准的话,他只是把相机、观看者与被观看者作为一种二元对立的关系提出来,所以只要是被观看的都是风景。

相机暗箱

我们在上面这张图里可以看到,当时的相机暗箱,有时候大到人能够进去,所以更加能够产生密室效应,把人隔开,把人从风景中隔离出来,处在一个私密的环境里面,然后根据自己的目的攫取我们所要看的风景,再将这个风景转变我们自己的东西,变成私人之物,也就把现实世界私有化,变成这样一种模式。

从这个角度来讲,所谓的摄影就是对现实世界的占有,那么当一张照片出现后,照片所呈现的是什么?照片所呈现的就是照相机目镜里面所看到的景象,而观看者通过照片所看到的就是拍摄者在目镜中所看到的这一部分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讲,相机装置已经去除了人的身体,把我们对现实世界的感受和认知局限在视觉这个感官上,我们不再通过身体或五感去感受认知这个世界,只是用眼睛去看、用视觉去感受这个世界。于是,原本只是多种感官之一的视觉,成了最重要的感觉器官。那么这种感觉器官在现在越来越得到强化,而且深深地影响了我们对现实世界的认知。

中平卓马,《为什么,是植物图鉴》

当时,中平卓马与森山大道所要考虑的问题基本上就是如何瓦解这种透视法。在《为什么,是植物图鉴》这本书里面,中平卓马用了大量的篇幅讨论这个问题。而森山大道与中平卓马所采用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中平卓马更多地是通过思考带动他的身体创作,他对于那个年代发生的现象(比如,意识形态、当权者、资本、大众传媒对影像的控制等)进行了反思,最终他提出了“植物图鉴”的说法,要把摄影局限在、或者说拉回到个体身上、回到创作者本身。他认为,摄影就是对个人生活的即时记录。所谓个人生活的即时记录,就是照相机所能拍到的就是拍摄者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所看到的对象,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他的目的是想要让摄影无法被意识形态或者说日本的当权者(即日本政府绑架)、无法被大众传媒、资本绑架。

森山大道并不是思辨型的人,他对这种思辨是有一定的反思的,或者说有一定批判的。他认为现实世界是纷繁复杂的,很难用语言把握、理解。所以,他更多地是在用一种身体性的尝试瓦解这种透视法。其努力的结果就是那本非常著名的《摄影啊,再见》。

《摄影啊,再见》,2019年复刻版,设计:町口觉

在《摄影啊,再见》这本摄影集里,他用的照片往往都是一些大多数人看来是废片,甚至他自己都觉得是废片的照片,只是他重新思考、重新审视、重新观看这些照片。我们会发现这本书里面的作品是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它到底是什么。他是把那种“晃动、模糊、粗糙”发展到一种极致,简直就是把整个世界全都撕得粉碎了,粉碎到连我们根本不愿意看的那部分东西,他都能够从中挖掘出来进行呈现,这是一种反视觉、反美学、甚至是反摄影的视角。

另外,森山大道的摄影并不是简单地先用眼睛观看然后拍照的,他有很大一部分照片是盲拍的,属于感应式,没有通过取景构图来拍摄的。按他自己的说法,在街头行走的时候,自己就像是一个感应器,一个24小时在都市里行走的感应器,感应他所面对的都市,他认为并不是自己在拍摄都市,而是都市在不断地刺激他,不断地召唤他,说,“你来拍我呀,你要这么去拍”。所以,他有一个说法——摄影家应该要拍出什么样的照片?应该拍出这个都市想要让你拍到的照片。

《摄影啊,再见》,内页

这样,原先去身体化的观看——仅仅通过眼睛、透过目镜去攫取这个世界的观看方式,被森山大道从行为上转变为一种身体化的观看。所谓身体化的观看,就是他在一定程度上放弃了视觉的主导性。而所谓的视觉主导性,就是我们在观看过程中,要选择、要构图、要寻找光影等这种控制意识,那种仅仅通过视觉来感受、认知现实世界的行为。他把这一部分放到了最后,用身体感应的方式进行观看。所以,在我看来,他的这种拍摄方式是一种身体化的观看方式。

所以,当他形容都市时,他会说“这个都市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元素,这些元素互相交织起来,而他作为拍摄者,就潜藏在这些元素交织的那张网里”。这里面是一个根本的态度,就是如何建立或者说如何理解和把握拍摄者与拍摄对象的关系。在森山大道的身上,观看者、拍摄者已经不是处在一个主体的位置上,而是处在客体的位置上。真正的主体是那个世界,是他所面对的客观现实,或者说都市。这是森山大道对摄影装置或者对那种观看装置、对透视法的一种瓦解。

森山大道

1972年,森山大道与中平卓马有一次对谈,他说,“摄影是定格时间的行为,绝不是‘表现(艺术)’世界的行为。(表现个人的审美意识、个人的世界观,照相机在这方面是最不适合的道具。)企图凭借陈腐的透视法,凭借照相机将自己与世界幸福地融为一体,这样摄影家一定会落入自己挖的‘观念(艺术)’之坑里。摄影是通过远离艺术这种貌似深远的场所才得以成立的媒介。”

这里,他明确表明了自己对透视法的态度。而他所要做的事情是瓦解、消解这种透视法对人、对视觉或者说对我们身处的世界的绑架。他把自己变成了一种感应器,尽可能不在拍摄之前想他要拍什么、他的主题是什么,而是进入这个世界中感受,接受世界中出现的任何东西,哪些东西刺激到他,让他产生反应,他就用照相机把它拍摄下来。

而且,在他看来,这个现实世界本身就是照片的世界,他只是把现实这个照片复制下来而已,这是他一直说的那个“复制”的意思。他还有一个比喻,就是把自己当作复印机。他只是把自己所看到的现实世界中的那个所谓照片的世界复印出来。也就是说,他拍摄的照片在拍摄之前就已经存在于现实之中。他只是看到并把它复制下来。这并不是要把他的摄影创作玄学化,把它说得很虚幻、很玄。这归根到底就是一个基本态度(的问题):我们应该先入为主地去看这个世界?还是先把这个经验、这种观看交给身体,然后再思考自己到底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 森山大道

© 森山大道

这一点在日本其实是并不罕见,不仅在摄影领域里面是这样,在很多领域里(比如花道、茶道等)都存在这样一种现象。我建议大家去看一部电影《日日是好日》。这是一部树木希林主演的与茶道有关的电影,里面讲到黑木华(扮演的典子)要去学茶道,但是她在学的过程中老是喜欢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先抬起左脚再抬右脚、为什么要走几步跪一下等。树木希林(扮演的)茶道老师就告诉她说:不要想,想就错了。所以,森山大道在谈论自己的作品的时候,也曾经说过非常类似的话:DON’T THINK, FEEL! 就是,你不要去想,(只要)去感受。

在我看来,森山大道是用这样的手段,将主客体二元对立的关系瓦解掉。他把人放在世界的背后,而不是把人凌驾于世界之上。这并不是反理性的,也不是反智的,是对理性的批判性思考。我认为,有可能这种思维方式在当下是更为需要的。我们要对理性做出一定的批判性反思,我们不能迷信自己的理性。而事实上,在我看来,所谓的理性只不过是感性的一部分而已。

《日日是好日》

现在,回到森山大道的作品。他曾经说过,他希望把自己拍到的所有照片全都展示出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当他在整理、展示自己的作品、做摄影集时,理性才开始发生作用。即便如此,他依然要将理性的成分放到最为谦卑的程度。他不会让自己轻易地凌驾于自己的作品之上,或者说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这里,他对照片影像建构的世界有另外一个说法,我们待会再说。

在我看来,森山大道已经将摄影变成他的一种生活方式。简单理解就是到底你是在为了赚钱而摄影,还是为了摄影而赚钱。有的人可能认为,我喜欢摄影,所以我要把摄影变成一种能够为我赚钱的工具。于是,努力地琢磨怎样提高自己的摄影技术,最终把自己的照片变成能够进入摄影市场流通的商品。那么,这样的创作,往往就是把摄影变成一个工具而已。

但是,对于森山大道,他所做的一切,可能就是为了摄影。他的生活就是摄影。我之前听说,他的亲戚出于他身体健康的考虑,有时候都不愿意让他碰照相机,因为他一拿起照相机就要拍照。他自己也反复多次地说过,他一拿起照相机,很自然的,全身的细胞就会沸腾起来。

这种作为生活方式的摄影,从某种角度来讲,已经成为他感知这个世界的一种基本方式。我们在了解到这一点之后,应该如何看待森山大道的作品呢?

© 森山大道

© 森山大道

我列举了一系列“摄影可能是什么”(的清单)。比如,有人会将摄影理解为单张照片。当我们将摄影当作一张照片时,我们往往会分析这张照片的构图、光影、角度等。然后我们会从这些角度出发,将它当作评价的标准,说这张照片好还是不好。

再比如,认为摄影是系列照片,就主张用一系列的照片来说明一个问题,或者表达某种感受。这时,单张照片的构图、光影和角度已经服从于整个系列作品的主要意愿。当我们从系列的角度去评价这个摄影作品时,它的构图、光影和角度就不一定是最重要的,(我们)更在乎如何通过这些照片,把这个系列所要传达的主题表达出来。

又比如,摄影变成了一种方法。特别是在当代摄影领域,很多时候,所要表达的并不一定是一张图像,而是如何运用一种方法将图像做出来。那么,所有的照片都是材料,可以把几张照片拼贴起来,将它制作成一个东西,或者做成影像装置等。这种作为创作方法的摄影,可能重点也不是在图像上,而是在方法上。我举个例子,美剧《国土安全》女主角凯莉(Carrie)(在分析情报时)会收集各种各样资料,然后把收集来的各种各种资料分门别类,就是贴在墙上。当她做完以后(感觉有点累,就睡着了)。这时候,她的上司来了,看到凯莉所做出来的资料墙的时候,非常感慨地说:这简直就是一个艺术品。

《国土安全》

我为什么要举这个例子呢?为什么(凯莉的上司)会说这像是一个艺术品呢?是因为他觉得这些资料排列所形成的这种形式感是非常美的。但事实上,我们会发现,她(凯莉)其实并不是要强调这种形式上的美。相反,是这种形式反过来强调了她的创作方法。也就是说,(凯莉)收集资料,然后进行整理的这个方法其实是比这些资料最终呈现出来的形式更为重要。

所以,站在摄影创作角度,我们会发现,当所有的照片在思维脉络里成为材料的时候,重要的其实已经不再是照片的形式了,而是(作者的)方法,这个方法到底能够传递怎样的意义成为(作品中)最重要的一点。

再比如,摄影作为一种媒介。苏珊·桑塔格在《论摄影》中谈论摄影对于人思维意识的影响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她肯定不只是在谈论一个摄影作品,而是谈论一种能够对我们认知世界的意识和行为模式产生根本性影响的一种媒介。所以,她在讨论摄影时,往往是在讨论摄影作为媒介是如何对人以及人的认知产生影响的。

阿尔弗雷多·哈尔(Alfredo Jaar),1996年

“摄影是一种行为”和“摄影是一种生活方式”则是我个人的理解。先说“摄影是一种行为”。

在我看来,摄影作为一种行为,就是当我们想要用摄影的方式去拍照时,这个行为就已经对我们与其他人、与这个世界沟通交流产生影响,也影响了我们的思维。我们一拿起照相机,被我们拍照的那个人立刻就会站好,他要调整姿势,摆出自己想要摆的那个姿势给我们看。即便我们没有按下快门,这个照片没有被拍出来,他的这种沟通交流就已经形成了。摄影首先是一种行为,是一种沟通交流的行为。(这种行为)好像在告诉人们:我要看你了,我要把你在这个时间点上在这个地方上的样子,永远地捕捉下来。捕捉下来的结果是什么?那就是可以被反复观看、可以被分析、被解读、被改造。另外,摄影还有一个比较“可怕”的地方:摄影是能够把日常的东西非日常化,把非日常的东西日常化的行为。

我来解释一下。当我们把一个毫不起眼、非常普通、习以为常的景象拍下来了之后,肯定会想,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所以,不管我们的拍摄对象是什么,当摄影这个行为出现的时候,就等于提出了一个问题。即便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东西,当它变成照片了,它就已经从日常生活秩序里面脱离出来,变成一个案例,一个可以反复审视的对象。这时它就已经不是日常的东西,就变成了可能成为奇观的东西。

另一方面,摄影又能够把一种奇观或者说把一种非日常的东西日常化。我们看摄影作品,看多了我们就会觉得很厌倦。比如布列松或者森山大道的作品,有很多人到最后慢慢地都会觉得:哎?他们的作品没什么好看的。其原因在于什么?即便这张照片拍得再好、再有视觉冲击力,在经过无数次的反复观看之后,它就会变成一种我们的视觉习惯。它已经内化成我们生活的一部分,慢慢地失去它的奇观效应,最终会感到厌倦,然后会出现新的对抗者。这在摄影领域特别明显,不断地会出现新的摄影创作者反叛上一代的创作者,因为上一代的创作者所拍的作品往往已经让他们觉得是一种令人厌倦的程式化的东西,所以要抛弃它,打碎它。所以,摄影是一个能够把奇观的东西、把非日常东西日常化的一种行为。

© 森山大道

© 森山大道

现在,摄影作为一种行为,不断地和我们捆绑在一起——显然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就是这样——哪怕是七八十岁的老年人稍经指导,他就能够拿起一个手机拍照。拍照这个行为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通过照片反复地观看我们在某时某地所做的某个事情或某个状态,这种行为已经成为我们现实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要通过照片来追溯一些东西,寻求证据,要来证明某些东西,获得某种新的快感。这样一来,摄影完全渗透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不管我们是否愿意,摄影都将成为我们的一种生活方式。森山大道只是把这种情况极端化,极端化到了他的生活方式就是摄影。

他通过摄影观看这个世界、捕捉这个世界、复制这个世界。通过观看照片反思自己,反思这个世界,获得新的认识,形成自己的价值观,形成自己的哲学。当然,他不承认他说的是哲学,但是在很多人而言,森山大道通过讲述和文章,所传达出来的已经是一种哲学式的思考。

作者

林叶,摄影研究学者、译者、写作者,主要从事视觉文化的研究与翻译工作。

出版译著包括杉本博司文集(《艺术的起源》与《现象》)、《日本摄影50年》《私摄影论》《亚洲家族物语》等,译作包括《日本艺术摄影史》(选译)。

策划私摄影研究专题(“私之向度”)、日本摄影论专题(“日本摄影论选译”)、报道摄影专题(“报道摄影·国家·社会”)以及城市独立空间实践。

原标题:《作为生活方式的摄影 | 林叶谈森山大道 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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